周俐岑,筆名:喬語。湖北省咸寧市作協成員。湖北省嘉魚縣交通運輸綜合執法大隊,一直從事體制內財務工作??釔圩x書寫作,十幾年來筆耕不輟,累計作品達一百余萬字,主要作品形式為散文、小說等。在報刊雜志和刊物公眾平臺發表作品若干。至今創作了短篇小說《一個蘋果》《曖昧》《轉正記》,中篇小說《米蟲》、《狐貍達爾》,長篇小說《麥娘》。讀書和寫作是我的生活方式,我將勇攀文學高峰,以達心中夢想。
章軍,何許人也?咸寧市級木雕非遺傳承人,湖北省工藝美術協會會員,咸寧市工藝美術協會理事。章軍是嘉魚人,他的工作室就在城郊,離市中心不足十分鐘車程。
其實之前我就對章軍木雕早有耳聞。曾在圖片上見過他雕的一個關于母愛的作品,那是一大一小兩只狗,準確地說是一對母子,兩條狗相互凝望,母親的慈愛、孩子的嬌嗔無不從那些細膩的刻痕中顯露出來??v觀整座雕刻,其態可掬,其神可嘆,仿佛兩只歡騰的狗正從楠木中蹦跳而出,令人內心動容、拍案叫絕。
一個春意融融的午后,我與三兩友人來到市郊一座靜謐的院落,那里便是章軍的木雕工作室。不及近,便嗅到一股淡淡花香,那是由杜鵑、三角梅、七里香、臘梅、桃花簇擁的花的甬道,那些花養在古樸陶甕、或一截木樁上,自帶一股墩厚的樸拙之氣,仿佛花與器物已融為一體,分不清何為花莖?何為盆甕?或者說我們看到的就是一件件完美的藝術作品,那些盆甕是足,花則成了臂,它們組合成了一個全新的藝術個體。我想這便是創作者的獨具匠心吧?
章軍迎我們而來,是一個謙和可親的中年男子。藏青色夾克、黑色的棒球帽,似乎預示著他的青春不減,這樣執著夢想的人時間又怎能奈何呢?進屋,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客廳里幾截巨大的烏木,它們蒼老而斑駁地依墻而立,像一個個長者用一種無聲卻又有聲的語言向我們訴說著什么。我相信那一定是一段有關生死涅槃的故事,它們一定在期盼著章軍那雙手,以及那些鑿子、鏟子、銼子等的切入打磨,就像期盼故事的締造者,或者一場劇目的演繹者,而章軍當仁不讓是那個故事的編導及演繹人。
客廳左邊是章軍的手工作坊,案臺、工具、半成品,木的塵屑在陽光下散發出泥土般溫潤墩厚的光澤,一股源于大地的氣息撲面而來,讓人聯想到萬物的生長勃發,正如這里誕生著一件又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一樣。穿過走道,屋后是一個小小的庭院。院子不大,卻井井有條。惹人注目的是右邊一片花池,說是花池卻并不見花,而是一片參差的綠。有黛綠的多肉,青綠的蘭草,碧綠的菖蒲,和一枝婷婷而立的翠綠的山茶,多么的好!那些植物同樣生長在一個個原始而陳舊的器皿里,似乎與它們血肉相連。最奇的是花池的邊緣,那是由一個個古舊的石碾、石缸、石槽與石盤整齊疊放的矮墻。聽聞這些石制品都是章軍多年來從各地鄉村收購而得。我問,為什么收購這些呢?章軍說,石頭是最長遠的記憶,那些刻痕、那些磨礪后的殘缺無不是一種語言,面對它們,我的心會很靜很靜,仿佛可以聽到時間的聲音。
我自然聽不到時間的聲音,但我卻可以看見時間的步伐,它正一縷一縷、一寸一寸隨著章軍的雕刻朝我們走來。
我們來到二樓的展廳,進門便見香案上煙線裊裊,案上供一尊木雕菩薩,似可聽聞隱隱佛語,讓人不由得要生出肅穆虔誠來。不大的展廳除了中間一張茶案,其余地方全部呈列著章軍的藝術作品。有一米多高的佛像、飛鷹,有躍出水面的錦鯉,有從草莽深處直撲而下的猛虎,有溫敦伏岸的老牛,當然還有一棵立于寒冬飛雪的梅,以及幾枝凋零枯瘦的荷。亦有不少手工掛件,那是用余料邊角精心制作打磨而得。每一件都匠心獨具,仿佛那些經由他手的木料每一寸都有生命呼吸,讓他不忍舍棄。
人常說,心中有佛者必定心懷天下,那是由仁愛、慈悲而滋生的廣納。我想,章軍不僅此處有佛,他的心中必定亦有佛,不然這滿室的飛禽走獸、花鳥魚蟲如何能得以重生呢?眼觀四壁,只見東邊墻上懸幾片木質雕花,從色澤、樣式來看便知是舊物,詢問后得知,果然是幾片舊時花床上的花片,實屬難得。那些灰褐色的花鳥圖紋曾經象征著美好與幸福,現在卻如一抹時光的剪影,映襯著今天我們生活的寧靜與安康。目光及下是整間展室的華彩部分。幾排展架圍墻而立,那是由一只只虎、獅、熊、狗、牛組成的集會,我似聽到虎嘯獅吼、狗吠牛吟。一只褐色的知更鳥棲息于枝,毛發間可見縷縷金絲,這是一件由金絲楠木雕刻而成的工藝品。左邊是一枝殘梅,骨節遒勁,枯而不瘦,殘而不敗,屹立于石,相對于知更鳥的靈動輕盈自有一股說不出的風骨,兩者相得益彰,互為所長,怎一個“妙”字了得。正在我們興嘆之際,卻被隔鄰一只金羽雄雞給驚醒。轉眸望去,這分明就是哪家的雞乘著這春日暖陽跑了出來,它一邊踱步一邊左顧右盼,流彩的羽毛在陽光光下熠熠生輝,那紅艷的冠、張開的喙、誰說它不是在引吭高歌呢?轉眼,一匹赤金寶馬飛揚四蹄朝我奔來,頭頂上的鬃毛在風中延展成旗,尾發根根可見,此刻如一枚長鞭正策馬奔騰,隨著那馬踏聲我似乎可以聽見勝利的歡呼與吶喊。一雙牛迎頭相遇,一只昂揚、一只俯首,倔強的四肢鉚接于地,角直尾立,那是一場別開生面的斗牛大賽,這是勝利的游戲、勇者的狂歡。
琳瑯滿目的雕刻工藝術品讓我們大飽眼福。章軍一邊向我們解釋創意一邊講述原料的所得。這里的每件作品似乎都與他頗有淵源,或買或贈、或尋或遇,仿佛那些大大小小的木頭一直站在某個地方等待他的尋訪。我想,這就是我們常說的緣分吧,人與人之間有緣,人與物之間亦有緣,比如章軍和這些木頭,比如我們今天與他的相遇。
暢談間,我突然被遠處一件作品所吸引,忙不迭走近一看,卻是一件荷,準確地說是一件殘荷。它那么安靜地立于水中,枯萎、干澀,那深褐色的葉,那風干的、形如木乃伊般的肢體似乎在告訴我它曾經的蒼翠與壯碩。很難想象創作者是如何一點一點去勾勒出那些殘敗枯萎的線條,以及那些凹陷不平、碎薄如紙的葉片?還有那根殘梗,斷臂般倔強著,呈現出一種讓人心顫的決絕與凜然。此刻,我看到的仿佛已不是一枝荷,而是一位出征且亡的將士,它屹立著,鐵骨錚錚,似鋼、如松,更似一座豐碑立于天地。我長吁一口氣,這就是藝術帶給我們的震撼,那是一種能夠抨擊靈動的力量,令人豁然、叫人開朗。
章軍戴一副黑框眼鏡,那是無數個日夜伏案勞作的“果實”。我猜想那雙藏匿于鏡片后的眼睛,在他凝望一塊殘木時,我相信那目光一定可以透過那些木頭的滄桑年輪與根根脈絡、看到一只凌空展翅的蒼鷹、一匹昂頭嘶鳴的駿馬、一枝冬雪下的殘荷,抑或一剪春日里的嫩蕊。然后,他用一雙神奇的手將它們一個個從堅硬的木頭中解剖出來,讓它們得以重生。是的,我相信,他只是將他所看到的、深藏于木中的蟄伏變成鮮活的律動,他只是充當了一個開啟門扉的角色,將那些飛禽走獸、花鳥魚蟲從禁錮它們的木頭中釋放出來,栩栩如生地呈現在了世人面前。他只是做了一回佛,那些木頭的佛,從而解救了藏匿其間的萬象眾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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